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鞭炮的味道，年的味道。
我可说是失魂落魄，一个人走在街上，那些调皮的小鬼专门把炮仗扔到行人的脚边，然后大笑着跑开，我被整了几次，耳朵被炮仗震得生疼，好不容易到了市中心区域，这些地方倒是热闹非凡，我买了一根糖葫芦，新年涨到了五块一串，平时才两块的，我只是买来，没有吃，拿在手里。
这下把家里的那些长辈都惹毛了，这年不好过啊，我想象着晚上回去时的情景，我大概会被罚“守岁”吧，我家的守岁，其实就是长跪，从七点跪到凌晨，跪到大年初一，我记得我在十岁时守过岁，原因是我上网被父亲逮到，那一年的除夕是我永生难忘的记忆。
新年真是热闹啊，走在街上，所有人都是一脸的笑，虽说有的是苦笑，那也是笑吧，我看着商业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特别是那家大超市特卖市场的门口，挤满了人，都是抢购除夕打折年货的家庭主妇们，她们提着和自己体重相当的商品兴高采烈地冲出来，或者是空着手冲进去，我捏着那糖葫芦，看着忙碌的人群，感到一阵孤独。
我那里算是孤独啊，我想到了赵紫川，或者是说，我看到了赵紫川，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前方那个满身大包小包提着年货的女人滑稽地走着，她偶尔转动着头部，这让我越看越像她。
走上前去，站在她面前，她提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导致她佝偻着，发现我挡在她面前，才抬头看我。
“新年快乐。”我笑着说。
“新年快乐。”她对我翻了个白眼。
当我提着大包小包蹒跚在街道旁时，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了，赵紫川悠闲地走在前方，伸出粉红的舌尖舔着我买的那根糖葫芦，一脸的惬意。
“你好歹也提一点啊，虽说是我主动要帮忙，可是你这样心安理得的全扔给我这不厚道吧。”我提着的那些袋子里全是零食，还有很多蛋**和营养保健品，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还有一罐进口奶粉。
“你还是男人吗，这么点东西，还好意思抱怨。”
我和赵紫川在下个路口叫了的士，很快的就到了她的家门口，别墅门口的花园这段时间经过她的精心修剪，已经非常的漂亮，和刚来时的杂乱已经是天壤之别。
“你不好好在家过年，跑出来干嘛。”花园小道里，她走在前面，漫不经心地问。
“当然是找你啊，家里有老人在，很无聊的。”我想了想，就这么说道。
赵紫川转过头，一撇嘴，眯着眼睛说道：“骗人，要不是在外面遇到我，你才不会来这里。”
我想到，以前过年的时候，我都会和王丹在一起疯玩，买上一大口袋炮仗摔炮穿天猴，疯狂的在空地或者是田地里炸上一整天，直到夜晚回家吃年夜饭，我很喜欢把炮仗扔水塘里，看着清澈的水下猛地胀开一个大气泡，里面闪着黯淡的红光。
“我一定会来找你的，因为在这个城市里，如今我能想到的人，只有你。”到了她家的别墅门口，我说道。赵紫川打开大门，一股凉风就扑面而来，每一次都是这样。
“说来也巧，能在这种时候来我家的人，我也只能想到你。”她笑着接过我手上的东西，跑进了厨房，我就坐在小电视机旁的木柜边等她，感受到这别墅里的苍凉气息，我突然想，此时这个城市里唯一没有年味的地方，可能就是这里了吧。
赵紫川端着个大盘子从厨房里出来，里面装满了各种糖果，“来来来，吃糖。”她把盘子放桌上后，一手抓起一块巧克力就迫不及待地撕开吃掉，我不是很喜欢吃甜食，但是还是拿了一块奶糖象征性地扔进嘴里，总不能让人家感到我生分是吧。
“最喜欢吃德芙的巧克力了，不过好贵，只有过年打折才能吃个够。”她一脸幸福地让巧克力慢慢在嘴里融化，然后她拿出一杯牛奶，剪开口子喝下一大口，“果然巧克力配上牛奶是最棒的啊。”
我不禁笑了起来，她也很开心地向我推荐她这种让巧克力在嘴里融化后喝牛奶的吃法，我就学着她的样子照做，结果杯牛奶呛住，她笑得死去活来。
“你遇到什么事了吗？”突然，她这么问我。
“没有啊。”
“我看你，总是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虽然在笑，但是总觉得里面带着无奈的感觉。”她剥开一粒牛皮糖，这糖恨有韧性，她想咬成两段，但是被拖得老长。
“那你说我怎样才正常。”
“笑起来很傻才正常。”她看着我说着，“大过年的还在街上闲逛，没和家人一起，一定是有什么事吧。”
“也没什么大事，爷爷过来了，年后他要把陆欣带走。”说到这个问题，我就感到很不舒服。
“就是上次那个孩子吗？”
“嗯。”
“你爷爷他，为什么要把她带走啊，她不是你妹妹吗？住在你家里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我突然不是很想再谈这个问题，就说：“也没什么啦，他们有他们的理由吧，带走就到走吧，我一个人在家里还清静些。”
“可是你为这件事闷闷不乐诶，这摆明了你很在意啊，我只是很好奇为什么要把你们兄妹俩分开。”
“从她八岁起，就是奶奶带，因为爷爷要求我父亲尽力培养我这个家里的独子，其实懂事后我和她见面的时间不是很多，这个学期她突然回来了，因为前段时间爷爷奶奶有事去了西安。”我吞下一粒水果硬糖，在口中来回滚动，“年后爷爷奶奶都有空了，当然就得把她接走。”
我是看着陆欣出生的，母亲分娩时，五岁的我就等着病房外，看着医生捧着一个皱巴巴的小婴儿交到父亲手上，好丑，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好丑，全身皱巴巴的皮肤透着红色，嘴巴张得大大的，头顶缭乱的几根毛，这个小东西就是我妹妹。此后她被父母誉为天才，记忆力超群，理解力顶尖，而且比我更加乖巧，比我听话，在家里的地位远远的超过我，直到我读初中时，某一天，爷爷和父亲吵了一架，那一次就是我第一次见到爷爷发火，这次争吵的结果就是陆欣被爷爷带走。
“妹控。”赵紫川这句话把我从回忆中拉出来。
“你说什么！我才不是妹控。”
“其实你很在意她吧，不是妹控是什么。”她笑着说道，“你这么温柔的大哥，她一定也舍不得离开你吧。”
这个温柔一词说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摇摇头说道：“你别恶心我了成吗。”赵紫川一旦不对我毒舌攻击，简直就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怪异。
“你家里真是极端啊，都什么年代了，还把性别看得这么重。”
“嗨，别提了，吃糖吃糖。”我下意识的转移话题，赵紫川也不再追问。
如今赵紫川已经完全的对我卸下了表面的那层冰凉的装甲，我也开心地和她聊天吹牛，讲述我经历过的那些蠢事，比如半夜翻墙上网结果摔了腿，第二天才发现骨折，或者是以前为了吃到高档餐厅的打折套餐，我和王丹两人厚着脸皮在店员怪异的眼光下点了情侣套餐大吃特吃的事儿，她虽然嘴上说着我怎么怎么愚蠢，怎么怎么不可理喻，但是却笑得停不下来。
“我真的想象不出你们两个大男人是怎么吃烛光晚餐的哈哈哈哈，太蠢了，简直太蠢了，哈哈哈。”
很快到了下午五点多，我也准备回去了，走之前，我问她：“除夕夜你不回家里吗。”
说到这个问题，她一瞬间脸黑了，冷冷地说：“你是在开我的玩笑吗。”
“没有没有。”我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你的外公外婆家，也就是妈妈的娘家呀。”
“外公外婆从出生起我就没见过，据说是我母亲和他们断绝了关系，现在也许已经死了吧。”她脸色稍好了些，“你赶紧回去吧，和爸爸妈妈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个年夜饭，妹妹不是也要走了吗，好好地陪她玩玩啊。”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她孤零零地呆在这坟墓似的宅子里，心里涌起一阵不满：为什么，为什么她就得一个人过这么冷清的年。
“今天可是大年夜…”我看着她，“你一个人，呆在这鬼地方，直到新的一年第一天开始，是吗。”
“往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习惯了。”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谢谢你的关心，我呀，非常感动。”
“今年不行，我陪你过。”我认真地说。
“开什么玩笑，快回去，免得你爸妈到时候发火。”
“我没开玩笑，赵紫川，2013年的最后一天，我陪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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